2002年的最后一天,我站在学校后面那个曾经给我带来无数次欢快的泥土操场上,俯视曾经呆过的校园。望着熟悉的校园,曾经岁月里的点滴故事逐渐在脑海中若隐若现。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散落在手中最美丽的青春年华,犹如随风飘起的尘埃,远逝未知的地方。
(一)
2002年,我喜欢仰望天空,我会一直望到脖子酸痛,一直望到眼里噙满泪水。虽然每天都在经历喜怒哀乐,可我始终不知道什么才是十五岁真实的自己。其实我知道,不管每天我们如何的豪情奔放洒脱不羁,但是在每个带着笑容的十五六岁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份在某个深夜里都会有的孤独、难过以及幻想。
毕业前夕,我和同学们在教室里焚烧掉了那些令人头痛的检测试卷。焚烧的时候,看见红红燃烧的火焰,感觉很兴奋。纸张焚烧后的尘埃在教室的空中飞扬,最后散落在教室的角落。我们欢呼,我们拍打课桌欢呼一切都即将结束。那种兴奋,肆无忌惮,无拘无束。
2002年三月,在班上订阅的学习报上看到《第二课堂》杂志社举办的全国首届《春蕾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的消息,我寄去了2001年的一篇散文,名叫《老师》。那篇散文最初发表在《凉山日报》的周末版,编辑老师特别在文章末注明“作者系宁南县骑骡沟中心校初三学生”。那段时间,我想成名,想成为宁南县的少年才子,想在骑骡沟这个巴掌大的天空下的乡村成为一块发光的金子,甚至感觉我会是第二个韩寒。
韩寒在《三重门》的序言的结尾写道:是金子总是要发光。可是,我不清楚,那个光是什么光,是闪烁的金光,抑或是黯淡无光?
我知道,韩寒是韩寒,我是我。虽然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年代,都是典型的80后,可是他出生在上海的一个文化世家,从小就在古诗词的熏陶下成长;而我,却是大凉山偏远农村的孩子,每天只有在农村泥土的生活里寻找快乐,不懂所谓的诗词古文,条件也不允许我饱读诗书。
而关于学习,韩寒是高中才亮红灯,而我却是初中就已经八盏红灯高挂,照亮我的人生。
后来,《老师》这篇文章得到了一个优秀奖项。同时,杂志社还给我寄了一个“第二课堂杂志社特约通讯员”的证件。收到信的那天是三月的一个上晚自习之前的傍晚。送信的是我一个亲戚,他在教学楼下叫“朱占奎,有你的信件”的时候,我看到他对着我笑,然后告诉我是杂志社寄来的。我在十余个女同学惊奇的目光中跑下去,看到信封上面印了“第二课堂杂志社”几个特显眼的红字。拆开信封,里面装着鲜红的荣誉证书和两本绿色的证件。一本是特约通讯员证书,一本是杂志社内部的少年作协会员证。
收到这些本本,同学们都朝我投来敬佩的目光,而我不以为然。其实,在2001年我就已经是宁夏银川当代文化艺术中心少年作家委员会会员和《北方月》杂志社特约创作员。
(二)
那一年春季的某一天,春春给了我一本写满歌词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用钢笔写满了她喜欢的歌曲的歌词。那些文字,清秀、细腻。她说她很喜欢那些凋零的歌词,写满了孤独。她也很喜欢《情深深雨濛濛》里面赵薇的角色,很喜欢她扮演角色的性格。她问我为什么琼瑶那么有才,把女人的情感生活写得如此细腻。我说我不知道。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春春约我下晚自习后到学校背后的操场,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帮助。当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我去了被同学称为走错路都能撞到几对情侣的学校背后的操场。她说她给她姐姐写的信误投在一个已经弃用的邮政信箱里了,而信箱管理员和我比较熟,她需要我去取回那封信然后重新放在正确的邮箱里。我答应了,对我而言,这是非常小的小事。
那夜,浩瀚的天空星光璀璨,让这个寂静得一塌糊涂的乡村显得格外有情调。我们站在操场上,诉说彼此曾经的故事,关于梦想、关于情怀、关于希望,我们谈论了很多。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刻,她突然拉住我的手,声音低沉地告诉我,她喜欢我,希望我做她男朋友。我看到她说完了这句话便抬头仰望皓月星辰。在她说喜欢我的刹那,我感觉到了她的心境那么平和,但说话的时刻我也感觉到了她瞬间的紧张。
那一刻,我惊奇,受宠若惊……
第二天,我们相遇时,看到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恋人才会有的激动和喜悦。
我问春春,你喜欢我什么?每次她总是笑而不语。那种笑,充满小家碧玉的温柔和甜蜜。
春春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去读高中?她说她希望有一天能在宁南一中的学校里和我一起并肩行走然后考上大学最后我们一起大学毕业。她说,她希望我在高中校园等她。只是,她忘记了,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差。
五月下旬的一个夜晚,下了晚自习,我和她静静行走在学校旁边的乡村公路上。农村的夜晚很沉寂,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狗的叫声。我们并排行走,不经意间还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香味。我们谈笑风生,谈论彼此的兴趣、理想和惆怅,谈论彼此生活圈里的百态,谈论阳光下最绚烂、最美丽的风景。那夜,皎洁的月光撒满了这个并不大的乡村,让整个乡村显得百般让人怜爱。
聊了很久后,我告诉她该散了,明天早上还要上早课。她说,行。在我欲转身的时候,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我有个要求。我说,什么要求?她说,闭上你的眼睛。她牵着我的手,开始撒娇。我答应了。当我闭上眼睛后,我惊奇地感觉我的嘴唇被另外的两片嘴唇轻轻触碰。那一刻,我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又心旷神怡。当我睁开眼后,发现她已经跑开,留下我在凌乱的夜风中。
我知道,我们都太年轻,而年轻的爱是没有根的,如同一缕炊烟,随风一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时候的很多人,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认识,却如同昙花一现,很快从生命中消失;或者只是为了给你上一课,便转身离开,不会有任何一个回眸。
有的时候,那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却最终改变了我们。
六月初分手的那天,夕阳西下。我们站在一条残缺不堪的乡间小路的某个拐弯处。我说,我们分手吧!然后大家一起经历突兀的沉默。我看到她眼睛里瞬间闪烁起晶莹的泪花。
我告诉春春,其实我很高兴认识你,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和自己的成长,我发现,现在对你的心意越来越觉得模糊,我们之间就像一场美丽的梦一样,我不想欺骗你。很高兴在这些日子里我们都傻傻地喜欢过彼此,虽然没结果。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某一天,经过学校的某个转角,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手牵手并肩快乐行走,那一刻,我突然黯然神伤。瞬间我明白,原来我心里装的是另外一个我喜欢她但是她却不喜欢我的女孩。
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心里空荡荡的难过。当我回头看她时,发现她蹲在地上哭泣。我再也不敢回头,我是个混蛋。
第二天,我收到了她写的信:有一次,你说你喜欢我,那一瞬间,我以为是永远。可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被你抛弃了,却还念着你的人,有多关心爱你。全世界那么多人,我能遇见你是一种缘分,你不喜欢我了,我不怪你。只是,有时候,一句无意的话就可以造成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和伤害。夜有多长,痛就有多麻木,只是伤了痛了,也没后悔曾经的义无反顾。夜深了,我一个人静静的在窗前流泪,我知道,准确的说当我把心给出去的时候,就知道,最后的结局肯定是我稚嫩的心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拿回来。人生最难断的是感情,最难求的是真情,最难猜的是心情,最痛苦的是自作多情。分不分手都要幸福,不管你有没有爱过,以后的日子里,我们都要好好的。我相信若干年以后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晚上,我会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安静地想念一个人,也会想起一张脸,就像我曾经最爱的某一首歌曲,忘了词却又能哼出它的旋律。老天如果真的可怜我的话,下辈子就别再让我遇见你……
我发现纸张上有被泪水打湿然后又风干的痕迹。那一刻,我笑得跟傻瓜一样,没心没肺。晚上躺在床上,却痛得撕心裂肺。
两年后,我告诉她,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起你,我也知道要见你并不难,但我老觉得,我去见到的你和我想起的你,并不是同一个人。我断了和你的联系,并不代表我不想你,不管走到哪里,心里还是会有惦记。只是,我不敢见你,我希望在我脑海里永远保存你那当初清纯的模样。
那天,是在骑骡沟乡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上。
很多年以后,我明白了她信的结尾写的那句话的含义: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不是没有遇见爱的人,而是遇见却又注定要错过……
(三)
毕业前夕,同学们都开始写毕业留言。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六月,我和我的33个同学注定要飘落天涯。也许二十年后,在人群匆忙的街头擦身而过都会彼此陌生。这种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时刻,看似简单,可是当自己经历的时候却是无比难受和复杂。
我没有准备笔记本让同学们写上那些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等等类似的文字。其实,当时的我们都已经忘记了要用怎么样的文字去与大家道别,不管写得如何华丽和冠冕堂皇或者豪情万丈,到最后都会显得无比微小、空旷和苍白无力。
我不知道若干年后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看到这些曾经的文字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心情;是否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能靠笔记本上的落款名字才能想起曾经在十五岁的季节里出现的名字;也是否只有在某个深夜痛哭后看到留言本上的那些曾经的留言才能想起十五岁的青春年华。我不想那样。
很多同学都在毕业前夕的作文《我的梦想》里写下了自己单纯的梦想,成为老师、医生……若干的职业,若干的梦想,也是若干的憧憬。我自然也写了非常美好的梦想,当然,那个梦想最终没有实现,也无法实现,但毕竟梦想过,这也不错。
毕业前几天的一个傍晚,我们用班费买了零食和饮料,在教室里把课桌排成很大的长方形搞上了毕业聚会。在那个只有34个同学的聚会上,虽然没喝酒,但是我们都疯狂得一塌糊涂,我们都在夸夸其谈读书九年的学生生涯,谈起这个中学时代那些被拒绝或者在角落沉睡的无情的情书,谈论彼此间深埋的同学情谊并向曾经的误会道歉,而对于大家在未来是否会相聚都避而不谈。
也许,我们都还未曾想过未来几十年人生的风雨。
班长,成为了我九年义务教育生涯里最大的“官职”,小学一二年级是班长,初三也是。而“优秀班干部”这张在毕业前夕的某个节日里,校长在上千家长见证下颁发给我的奖状,也成了我“从政”生涯里最优秀的荣誉。
中考结束,六科中就有五科补考,唯一及格的一科是政治。总分296.5分,成为了这辈子改变我命运的数字,没有一所中专或高中录取我。
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和几个朋友一起拿上在学校里剩余的书籍和物件,一起调侃谈笑着离开学校。在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我却突然间沉默了。回头看到“骑骡沟中心校”的那块牌子时,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得像个傻逼。
赤裸的阳光,苞谷地里飞过的蚂蚱身影和天空下飞鸟飞过的痕迹,成为我心中永久的记忆。抬头仰望天空,视线却被六月天空里的阳光热烈地厮杀。
那天是2002年6月23日,我走出了曾经奔放、洒脱的中学时代。
(四)
拿到毕业证后,漂雨说要离开了,要离开宁南。她说这个十五岁的单薄的季节里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奢求和渴望,只希望在以后能清晰记忆曾经让人痴迷的青春的中学时代。然后我想起了她无数次奔跑在走廊的身影,好像就在之前的一秒发生的一样。
九年的时间,我和漂雨一起嬉戏一起学习,欢笑、难过、悲哀、愉悦,然后一起长大。只是,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开心又怎么样,难过又怎么样,到最后还是把这些纯粹纪录在了自己的时光年轮里,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优美、让人沉醉的音符。一恍惚,一刹那间,年华就在自己的手中消逝得无影无踪。时间就在自己不断想珍惜想握紧的过程中匆匆流走,事先没有一点预兆。
2002年年底,我收到漂雨从上海寄来的信件,精美的信签纸写上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就是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内容。我给她回信,2毛钱的黄色信封贴上8毛钱的邮票,信纸是以前读书时候剩余的作业本,最后用钢笔写上其丑无比的“谢谢”二字。信被我放进邮箱的一刻,我想到了她看到信后可能会有的表情,我莫名地笑了,像个傻瓜。
(五)
2002年,我喜欢小虎队的音乐。小虎队的音乐给我一种记忆,在夜风吹过窗台后平静的回忆。左手是自己不断向前奔跑的年轮,右手是紧握在手中的年华,而中间却是奔跑的河流,带走我的梦想,遗落着我的青春。
2002年10月初,我还是想继续读书。除了想拿个比初中文凭更高一点的文凭外,还想有机会在成都和张国萍相见,和那个彼此间说一句都会让我激动紧张的女孩相聚。读书的时候,我喜欢她,准确说是暗恋,她独有的气质和魅力总在我深夜的梦中出现。只是,我知道,可能走错路她也不会正眼瞧我一眼。初中毕业后她去了成都读中专,在成都卫校锦江校区。
我把想继续读书的事情告诉了我的恩师何万敏老师。何老师是凉山日报周末版主编和凉山日报副总编辑。通过何老师的关系,在华西都市报一名主任的指点和推荐下,四川信息工程学院的招生办公室很快联系到我,让我紧跟着去招生办注册报到。而那个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了两个月。
2002年10月下旬,我到了成都。在西昌踏上去成都的列车的时候,心中甚是高兴。一直很憧憬外面的城市,憧憬外面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如今,我终于踏上了开往那个方向的列车。30多块钱的硬座,11个小时到达成都。
在学校招生办报到注册后,接着到学校的后勤处领完物品,然后在男生210寝室住下。我所在的班级,是中计2002级1班。当天傍晚,我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张201电话卡,给张国萍打电话。我告诉她,我到了成都,到了这个她呆了一年的城市,到了这个我期待了许久的城市,我想见她。
不久,张国萍给我介绍了两个笔友,一个叫谭新霞,另外一个叫陈敏。谭新霞籍贯四川马边县,陈敏籍贯云南昆明。我们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相互通过四五封信,述说不同城市的不同心情和感受。新霞在某封信里给我夹带了一张照片――在碧绿的草坪上,一个披着乌黑秀发的文静女孩,阳光下的青春少女。若干年以后,我再次联系上了张国萍,想通过她联系两个失去联想的老笔友。可是无果,她也不知道毕业后的新霞和陈敏飘散到了哪个城市,哪个角落,是否也和她一样还未成家,还在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
我刚住进寝室的第二天,室友就给我讲了关于210寝室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时候,一个学生从窗台上跳下去的故事。学友何锐告诉我,某天的凌晨他看到一个穿红衣的鬼影从我们的寝室门外经过。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但是他们说得跟真的一样,这是一个210寝室版本的“午夜凶铃”。
第一次上课,那是周五的下午,两节课,第一节数学,第二节也是数学。下课时老师布置了作业,五道解方程的题。我抄了同桌的作业,错了四道题,另外一道题只对了步骤。
申学梅,班上的文娱委员,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她所在的座位在我的斜对面,上课的时候,只要稍微侧脸就能看到她。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我喜欢听她说话,她说话,声音很细腻,很甜美,很真诚。
我们在西南财经大学观看演出活动的那天晚上,学梅坐在我的前面一排,我和何锐就在她背后,距离很近。何锐说,她好像喜欢你。我说,不可能,我们只是朋友。在演出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回头看了我们几次,每次都只是恬静地笑,不说话。其实,有时候都是我们想得太多,才会让自己不知所措。
何锐喜欢带我去学校门外的一家名叫绿色网吧的大型网络会所上网,很多时候我们都是逃课,然后翻越寝室旁边的围墙逃出学校。
何锐说,打游戏吧,在游戏里面寻找刺激,不要老是聊QQ,没意义。我说我不会玩游戏。我经常一到电脑面前就欣喜地戴上耳机,听着小虎队那些经典的歌曲与远在天涯海角的网友聊天,最后,一个人默默地傻笑。
(六)
每次经过校门外的小超市,总能看到在里面忙碌着的一个女孩。每次看到背影,我都会想起小A,那个喜欢天空中闪烁的星辰,喜欢在海边听海风从耳边轻轻吹过的女孩。
某天,小A告诉我,下辈子希望自己是一头猪,可以无忧无虑,可以什么都不做。
其实我知道,她属猪。但是我也知道,我们那个季节所有发生的故事都和属猪没关系。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很多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道伤,那是曾经天塌下来的地方。
小A曾经对我说,她喜欢看散文,喜欢文章里透露的沧桑的感情和甜美的爱情故事,那里面,一切都可以实现。
她说,在我心里其实你是文人,一个文章超过很多网络写手的文人。
我说我不是。我其实是一个被文字玩得伤痕累累的人。
来来去去,那些人,那些事,流失在岁月里,下落不明。我们都是生活的旁观者,看到别人幸福,然后自己莫名其妙地落泪。这个城市的很多人,天天相见,却永远都是陌生人。
后来的某次相聚,小A告诉我,她一直努力复制着别人的幸福,但是到最后却怎么也粘不到自己身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生活竟会过得狼狈不堪。我知道,有的时候,两个相爱的人就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相交。也许在某个清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都在渐行渐远,在消逝的背影中逐渐模糊,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变成时间的尘埃。也许,留下的话只是那句让人伤心欲绝的“我们再也不联系了”。
我想告诉小A,其实我是个很傻的人,给点阳光就灿烂,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如果某一天一个爱我的人对我说,爱我一辈子或者我们会一生一世在一起,我会很容易相信。我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不抛弃,不放弃。
其实,这个社会很残忍,曾经在一起的拉钩上吊或者信誓旦旦的永远不离不弃都可能随时改变。我为她念念不忘,但是她却在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最重要的是到最后,赴汤蹈火居然变得一文不值。
有时候,我们真的是太傻太天真。
其实,很多事,我们都好无奈,无法去把握,哪怕到最后伤害了最爱的人,也失去了最爱的人。如同小A。
(七)
成都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每天都在不断更新昨天的故事,也在不断续写昨天的未完待续。我每天的生活都在重复昨天,在四楼的教室上课,晚上七点准时在教室看央视新闻联播,每天几乎准时在吃饭的时间段出现在食堂。在这个深秋的季节里,我喜欢静静地趴在窗台看同学从我视线里的草坪上穿过,我喜欢这种孤寂、沧桑的感觉。梦里曾经说过的话以及做过的事,在生活中的某一刻居然会变得很现实。
经常有同学在我们楼下谈情说爱,时而欢声笑语,时而哭泣失落。我不知道,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的季节里,为什么总有一些人笑的时候像个傻瓜,但是梦醒了以后却哭得跟个疯子一样。有时候,明明在眼前的幸福,到最后却丢了,而且居然不知道是被自己遗失,还是被别人抢走了。
几个月以后,我决定离开这所学校。
寝室的室友知道我决定退学的想法后,他们都很惊奇。两栋男生住宿楼的宿管老师知道后,找我谈了很多。我知道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给了我很大的照顾和帮助。在母亲到学校接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在我母亲面前夸赞了我许久。
离开学校之前的一个下午,在食堂和申学梅相遇。她说,晚上到你们楼下的球场上吧,大家找你有事。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晚上下了自习后,我呆滞地来到操场上。寝室的其他六个室友、邓娟、申学梅,还有三个2班的女同学,在乒乓球台四周站立或者坐在桌球台上。他们激动地说着自己的梦想以及人生的追寻,谈论当下的生活的快乐,每个人的最后总结话语都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其实我知道他们说这么多都是希望我留下,然后大家一起将之前的快乐继续。
我一直沉默,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我内心的想法。他们每个人的话我都听得无比认真,只是,到最后猛然清醒的一刹那,我却什么都记不起。
初冬的夜风扫起了地上的落叶,也扫起了我内心的凄凉。恍惚的灯光下,树上被风打落的树叶在风中自由摇摆,一道凋零的风景。
邓娟在大家都沉默后突然静静走到我面前,深情地看着我,然后轻声说:我想做你女朋友,我不想你离开。
我突然间从呆滞变为惊奇,我无法直视她深情的眼神。来到这个学校,我未曾喜欢过谁。我和她之间,相差太大,我不是她心目中的王子。
邓娟说,其实我一直都在你后面,只是你没回头,没发现你身边还有个我而已。她说,我喜欢你,只是不想打扰你,我一直没告诉你,只是我想把最后的尊严留给自己。但是,今天我抛弃了所有,只为留住你。我小小的世界,装不下太多,只能装下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
学梅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让大家都走了,只留下了邓娟和我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我看到学梅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我,眼睛里写满了无奈。她转身间秀发被风拂过的凌乱,就像在我某个梦境里出现过一样。
我静静地望着她,重新认识我眼前这个自称第一眼就对我有好感的女孩。
在此之前,她曾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毫无保留把我的喜欢都告诉了她。只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们是朋友,只因为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在嬉戏、玩笑。可是,现在这些我的喜欢都出现在了她的身上,一瞬间她把自己变成了我最喜欢的人。
最后,邓娟哭了。在寂静的操场上,瞬间就泪水横飞,那种感觉,让我支离破碎地难过。
寂静的操场上只有我和她,她背对着我。我们之间相隔距离不到三十厘米,我能清晰听到她抽泣的声音。她的秀发很直,微风拂过,发丝飘荡在我的脸旁,让我的内心莫名荡漾起涟漪。我们都没有说话,而我居然也忘记了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或者借口去安慰这个平日里嬉笑开朗的女孩。
我没有伤她,真没有,关于她对我的喜欢或者所谓的爱,我一无所知。我向上帝保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拉住我的手,带着哭泣过后的哽咽,轻声说:你不要退学,留下来陪我,好吗?
我小心翼翼告诉她:我已经想了很久,已经决定了……
话还没说完,她将我紧紧抱住,眼里的泪水再次瞬间流了下来,滴在我的脸上,也滴在了我的心里。泪水,是咸的也是热的,我能感受到她泪水里残留的伤心和挽留;此刻我的心却是痛的,痛,无比疼痛。思维瞬间就麻木了我整个身躯。我用力挣脱她的双手,然后头也不回小跑回了寝室,钻进被窝。
最疼的疼是原谅,最黑的黑是绝望。我无法原谅我再次伤害了一个深爱我的女孩。
那天晚上,她在操场上呆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颤颤巍巍离开操场回寝室。
第二天上午,我在学校门外的打印店打印了两份退学申请,复印店的师兄问我,你决定好了?我坚定地告诉他:我决定好了。最后,他收了我一块钱。
离开那所学校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和何锐趴在窗前凝视窗外冬天安静的操场,偶尔经过的几个同学的身影,成了这个寂寞冬天里最美丽的风景。八点的时候,他拿上他父亲刚从广州寄来的200块钱生活费去食堂买了些食物和啤酒,说要给我饯行,他说我是他兄弟。我知道,他父亲给他的生活费,一个月只有400块。我告诉何锐,我以后的某部小说里,一定会有你出现。他说,感谢。
最后我们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看天空中飞机上的信号灯闪烁,听飞机从头顶飞过的轰鸣声。我知道,那天晚上,香港巨星成龙就在成都飞回香港的航班上,只是我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面,一个要回归,而一个却是离别。
次日上午,提上行李离开,寝室的室友一直送我到学校的门外。雪梅和邓娟也来了,只是我不敢与她们的眼神接触。
我离开了那个城市那条街,离开了四川省信息工程学院中计2002级1班。
(八)
退学回到宁南的农村老家,我给何锐写信告诉他我已经回到了那个生活了十五年的乡村。同时让他把我的地址告诉学梅和邓娟,我想给她们写信,我不想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可是提笔的刹那,却瞬间麻木和凌乱。
两周后,我陆续收到了她们的来信。
学梅说,在知道你要离开学校的最后几天时间里,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我的感受;你不是我,所以你也不会懂我。在你告诉我你要离开的那一夜,我熬夜,我心疼,我流泪,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是最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今,你走了,我也懂了。其实,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那天,在教室里我们俩被同学们误认为是情侣的时候,虽然我很尴尬但是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开心和激动。那一夜,我带着微笑入睡,在梦里,紧紧和你拥抱,十指相扣。只是现在我们相隔万水千山,也不知道飞鸟是否可以横渡。你离开后的第一个深夜,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我最想念你的时候,在我眼睛湿润的时候我才心疼地发现,我居然错过了你。但是,谢谢你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也谢谢你在校园报上发表的那些单薄得让人心疼也让人痴迷的文字,我会永久珍藏。
邓娟说,那一夜,你走向我的反方向,你走的那一刹那,有没有想过我会为你流泪?若是有一天,我能进到你心里,我一定会落泪,因为那里面都是你的无所谓。那一天,我觉得世界很小,如今,相隔万水千山之后才知道,也许一别就是一世。可是,无论你以后会在哪里,会有谁身边,我永远会是那个最牵挂你的笨蛋。你离开了,但是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最难熬的日子我如何熬过;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最炙热的自作多情我如何熄灭;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最苦涩的伤口我如何掩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最空虚的孤独我如何用血与泪一点点地填满。人山人海总有人先离开,所以我有何德何能,奢求你的明白。我很好,很坚强。 现在想想,挺可笑的,那天我一直在争,一直在争取你留,可是争了那么久,你还是要走。望着你背上行囊转身离开学校的那一瞬间,我好奢望时间能在你转身的那一刻停止,让我能一直看着你,我真的不想你转身的瞬间变成了我生命中最后的记忆。然而,这也许就是对你的最后一点记忆。最后,祝您幸福。
十二月的某一天傍晚,我站在被皎洁月光包围的农村小道上,仰望浩瀚的苍穹。望着望着,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我知道,在我的心里,埋下了别人永远不知道的痛。也许,记住是一种幸福,而忘记,却是一种轻松。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已经忘记了沧海桑田和四季春秋,忘记了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和苍凉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了曾经的我,我会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告诉自己,你做的错事太多了。只是,后来的我很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现在却连道声问候都会觉得尴尬。
很多人,很多事,从2002年开始改变,四季轮回的春秋,却总也找不到曾经的最熟悉,也不知道那种所谓的熟悉是不是真的已经消失,或是有机会还会在某个夜晚的梦里重新相见。只是我不知道,那些苍白的记忆、萧瑟的时光、寂寞的秋心和我之间,到底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最后谁又是谁生命中的点缀。
后来,我知道,世界上最残忍的一句话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恨你,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九)
2002年的最后一天,我想起了漂移远逝的青春和岁月,想起了春春、邓娟、申学梅……想起了几个月前手中失去的最美丽的中学时代,最后的最后却只能在萧瑟的风中凋零和绝望。
也许,未来的我们,会走在不一样的路上,连称呼都会那么陌生……
其实,一座城市,一个人,一段文字,总是充满了自己才能读懂的疼痛。后来我明白,其实,在我那无法安放的青春岁月里,让人遗憾的是,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却没能让你爱的人,爱上你。
或许,转身是为了忘却,可是,转过身,却发觉,有一种撕心裂肺叫做思念。有些记忆,无法抹去,就像生命中有些人无法替代一样。
珍重,我的2002。
(编辑:张靖榆)